时代光华｜温练昌：以民族图案织就时代经纬-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时代光华｜温练昌：以民族图案织就时代经纬

2025.06.06

【编者按】

在新中国建设的宏伟篇章中，首都“十大建筑”以其独特的民族风格和现代美学，成为时代的文化地标。而在这些建筑的装饰设计中，凝聚着温练昌先生的心血——从人民大会堂的丝帘到民族文化宫的“大铁花”屏风，从钓鱼台国宾馆的地毯到中国历史博物馆的铜饰，他的设计不仅承载着民族纹样的深厚底蕴，更以创新笔触勾勒出时代经纬。他不仅是首都“十大建筑”装饰设计的核心参与者，更是中国染织教育的奠基人之一，将艺术实践与教学紧密结合，培养了无数艺术设计人才。他用一生执着，将中国传统图案艺术从历史深处带入现代生活，让民族美学在时代浪潮中焕发光彩。本篇带您走进温练昌的艺术人生，探寻他如何以设计为笔，书写一部流动的美学史诗。

时代光华：首都“十大建筑”中的艺术印记

温练昌专访

在新中国波澜壮阔的发展历程中，温练昌以其卓越的设计才华和深厚的家国情怀，在国家建设、教育教学与文化传承的多重领域留下了众多印记。

从首都“十大建筑”的壮丽设计到染织教育的开拓创新，从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到现代设计美学的奠基，温练昌用其毕生心血书写——为国家建设而设计，为教育教学而奉献，为文化传承而坚守，将个人艺术追求与民族复兴之路紧密相连。

采访温练昌先生

为国家建设而设计

1927年12月，温练昌出生于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北部的沙璜岛。直到7岁，他才跨越重洋，回到故乡广东梅县求学。16岁那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入广东省立梅州中学。这所学校的美术教育底蕴深厚，曾孕育出林风眠等艺术大家，其学生也在校担任手工美术教员。正是在这里，温练昌首次接触到系统的美术教育，艺术的种子悄然萌芽。

1948年秋，他被国立杭州艺专（1950年更名为“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实用美术系录取。“那时系里大咖云集，关良先生指导素描课，雷圭元、柴扉、程尚仁先生讲授图案课……”提及先生们的悉心教学，温练昌先生至今仍心存感激，这些先生的悉心教导，为温练昌的艺术之路奠定了坚实基础。

在杭州国立艺专上学期间，温练昌（前排中）与马正荣（前排右）等同学合影

因在校期间表现卓越，1951年毕业后，温练昌留校任教，并成为新中国成立后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首批研究生。1953年初，为筹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温练昌随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实用美术系师生合并到到北京中央美术学院实用美术系。凭借深厚的图案造型功底和综合设计素养，他迅速投身于国家建设的设计事业。首都剧场、苏联展览馆（现北京展览馆）、三大勋章和“元帅服”等众多设计方案中，都留有他的庄重笔迹。

1956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成立，温练昌参加筹建并成为学院首批教师，主要承担图案基础、机印花布设计、地毯设计等课程的教学工作。1958年底，在副院长雷圭元的带领下，他加入首都“十大建筑”设计团队，成为其中的核心成员。由于擅长图案设计，多座“十大建筑”装饰设计的背后，都有温练昌付出的身影——人民大会堂的主席台地毯、丝制窗帘、锦罗绒沙发面料，中国历史博物馆的门厅铜饰，民族文化宫的“大铁花”屏风，钓鱼台国宾馆的地毯。其中，人民大会堂主席台和北京厅、中国历史博物馆走道、钓鱼台国宾馆和华侨大厦部分客房等多处地毯设计，均由他独立完成。

民族文化宫《吉祥和美》 “大铁花”屏风，高247cm，长465cm，温练昌设计，1959年。原是西配楼舞餐厅屏风的一部分，现安放在主楼三层多功能厅（图片由民族文化宫李杨拍摄、计红梅提供）

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门厅铜饰，温练昌设计，1959年

1979年首都国际机场航站楼一层贵宾室内景，墙上丙烯壁画《黄河之水天上来》作者：李鸿印，绘制：何山。地毯设计：温练昌

“每一个纹样、每一页图稿、每一样设计，背后都凝结着大家共同的智慧与汗水。”温练昌回忆道，那时设计任务繁重，时间紧迫，但所有人都拼尽全力。遵循“边设计、边施工、边修改”的“三边”原则，他们数月吃住在工地。为了方便“开夜车”画图，灯泡换成了150瓦的，只为深夜画图时更明亮。设计民族文化宫餐厅的“大铁花”屏风时，温练昌在破旧的敞篷汽车里绘制了18张图案，再在操场上拼接出“百花齐放”的壮丽画面。

为首都“十大建筑”做装饰设计时，温练昌从不满足于单一方案。别人做一个方案，他总要多做两个，提供更多选择。最终的方案中，常常融入了他的创意与构思。这种能力得益于雷圭元先生倡导的“图案写生与变化”理念，让他既能驾驭传统风格，又能开创现代设计。温练昌用画笔书写了新中国设计的辉煌篇章，也诠释了一位艺术家对国家建设的赤诚之心。

为教育教学而设计

在首都“十大建筑”建设中，温练昌不仅深度参与设计工作，还作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教师，将染织设计教育与首都“十大建筑”的装饰设计、室内染织设计实践紧密结合，“开创了中国染织设计教育与设计实践融合的崭新面貌，奠定了中国染织艺术设计的美学风格”（《温练昌文集》贾京生编，山东美术出版社2020年）。在谈到民族文化宫屏风装饰设计时，温练昌这样回忆道，“当时，学校还派来一批学生辅助我做‘百花齐放’这个项目设计。那时候参与这项设计是工作。同时，也要兼顾教学。”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染织服装艺术设计系教授贾京生曾撰文写道：“作为一位染织设计教育大家，温练昌先生执教校内本科生、研究生、短期班，还对全国高校师资进修班进行培训，走进全国各个染织企业培训设计师，他将教育有效地融入社会、深入企业、进入市场、引入世界。”温练昌所教授的课程内容非常丰富，既有基础课程，如写生基础课及基础图案造型、图案色彩、图案技法等，也有设计课程，如印花、织花、刺绣、地毯设计课及纤维艺术创作制作课等。他曾寄语年轻教师：“作为一位优秀的教师，上课老师要有范画、有演示、有教材，还要懂工艺、善制作，有丰富的设计经验、实际的设计能力。”

1980年至1991年，温练昌担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染织系主任。在他的主持下，染织系完成了图案教学的课程设计与教学大纲编制，系统梳理了图案类型、构成方法、造型规律及应用工艺，建立了印染、编织工艺室和民族图案资料室。他将“从古人入、从造化出”的教学理念与生产实践相结合，为图案学教学与研究指明了方向。

1981年夏，温练昌、常沙娜带领染织系77班学生到杭州实习时合影

1987年11月，温练昌在教室接待日本武藏野美术大学教授参观

《花的变化》《染织图案基础》《图案写生变化：温练昌作品集》《花卉黑白画》……温练昌不仅在学院开创性地开设了图案技法、图案写生与变化、丝绸织花设计等课程，还编辑出版了一系列设计教材，许多著作成为中国染织艺术设计界的经典范本。他曾说：“我一辈子跟着雷圭元先生坚持画图案，虽非纯绘画出身，但绘画能力也很强。”这正是他终生投身染织设计教育事业的动力源泉。

温练昌绘单独纹样（黑白单线）图案设计

宝相花丝织壁毯，122×195cm、温练昌设计、参加第五届全国工艺美术展览、中国现代染织陶瓷装饰艺术展（香港）

1961年，新疆喀什《花手巾》温练昌临摹

清华大学图书馆藏程尚仁、温练昌编著《染织图案基础》及借书卡

无论在艺术设计领域取得多大成就，温练昌始终将教书视为本职。在“纪念雷圭元先生诞辰110周年系列活动”的访谈中，他提到：“雷圭元先生一生自称为‘教书匠’，徐悲鸿先生晚年也自称‘首先我是老师，其次才是画家’。”言辞间，既流露出对前辈的敬重，也彰显了他毕生的教育追求。

为文化传承而设计

建筑是凝固的史诗，镌刻着城市的年轮；文化是流淌的血脉，滋养着城市的灵魂。在共和国初升的晨曦中诞生的首都“十大建筑”，犹如十颗璀璨明珠，将现代美学与民族传统完美交融。在“十大建筑”建设之初，周恩来总理便提出了“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设计理念。在当时，设计工作不仅是艺术创作，更是一种责任与使命，每一位参与者都力争将对祖国的热爱融入每一处细节之中。

温练昌的众多设计作品中，都烙印着民族与传统的印记。例如，钓鱼台国宾馆的地毯设计，温练昌选用了唐代宝相花图案作为蓝本；在中国历史博物馆的装饰设计中，他融入了红五星、麦穗等具有民族象征意义的元素。上世纪70年代，他为北京饭店设计的牡丹花图案壁纸，被选用于人民大会堂的部分厅室。“我参与设计的民族文化宫的装饰图案，最初灵感源自新疆采风。”温练昌回忆道。他巧妙地将新疆的民族图案与现代建筑风格相结合，创造出既具民族特色又符合时代需求的装饰方案。历经岁月洗礼的中国传统图案，已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物质文明的视觉体现。

早在20世纪50年代，温练昌便根据中国明代经典的丝织物——明代佛经封面，通过整理与原真性手绘，临摹出了一系列丝织图案作品，如蓝底银山茶花缎、墨蓝底莲花牡丹缎等。1961年，他带领学院染织系采风工作组，深入喀什、和田、洛浦等地，对新疆民间染织刺绣图案进行了系统的考察与整理。他们在当地临绘了大量珍贵的民族民间图案，最终形成了研究成果《新疆民间染织刺绣图案》并公开出版。1970年，在繁重的生产劳动之余，温练昌深入民间，走访了20多位民间画家和绣花能手，收集、整理并绘制了大量民间绣花枕图案，并为当地设计了300多个枕头花样。这些成果后来集结成《民间枕花图集》出版。2004年，由温练昌主编并撰稿的《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中国织绣服饰全集·织染卷》正式出版。这是一部具有发展史意义的图集，全面而丰富地展现了历代织染珍品。全书约3万字，收录了各代的织染藏品图片567幅，精选了从公元前1000年至20世纪初具有艺术价值且纹样完整的国内考古发掘品和传世品。温练昌致力于图案学的研究，对构建中国图案学派起到了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