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紫禁城东北隅的宁寿宫花园，又称乾隆花园，是乾隆皇帝晚年亲自主持营建的皇家园林。自2000年起，故宫博物院与世界建筑文物保护基金会合作启动宁寿宫花园保护与修复工程，从倦勤斋开始，逐步拓展至整个园区，成为中美文化遗产保护与人才培养的重要合作典范。
2019年，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传统工艺与材料研究文化部重点实验室正式加入乾隆花园修复工作。在工艺美术系杨佩璋老师带领下，团队承担了古华轩黑漆描金落地罩漆工艺修复研究与复制、符望阁漆纱复原及乾隆花园漆匾额复制等项目，推动了“传统工艺复原与科学保护”的跨界实践。
宁寿宫花园和古华轩所在位置
图片来源：引自《宁寿宫花园的景面文心理法透析》
古华轩的再生：黑漆描金的重现
古华轩位于宁寿宫花园第一进院落，敞轩结构，金柱间环绕着一圈精美的黑漆描金落地罩，以柏木为胎，施以黑漆描金皮球纹与卷草枝条纹，是中国北方地区罕见的将大漆工艺应用于半室外建筑装饰的案例。由于长期处于半户外的环境，落地罩保存状态并不理想，漆膜、地仗等不同程度的龟裂、粉化、脱落，描金纹饰仅存少量残迹。
据考证，古华轩落地罩制作完成于乾隆三十七年到乾隆四十四年间（1772-1779年），后经多次修缮，目前表层残留纹饰以光绪十三年到光绪二十年间（1887-1894年）重新髹漆描绘为主，并有局部存在表层脱落露出底层，光绪和乾隆两时期纹饰并存的现象。
原构件残留纹饰
（a为表层脱落，露出底层乾隆时期风格，b、c、d分别为三处光绪时期残留纹饰）
为科学保护原件，最大程度保留历史信息，项目组制定了“将原构件拆除、拍照存档、利用现代材料进行科学保护及可逆修复，并以传统技艺制作复制品回装展示”的保护方案。项目前期，故宫古建部一方面利用纤维纸、B72树脂等可逆材料对文物构件采取了必要的保护措施；一方面依托显微剖面分析、扫描电镜（SEM-EDS）与Py-GC/MS热裂解气相色谱等技术，对漆层分层结构与颜料组成进行了系统检测，明确了其“木胎—生漆层—捎挡灰—布漆层—漆灰（地仗）层—黑漆层—描金（贴金）层—罩面层”的工艺序列。
黑漆描金落地罩复制步骤
在前期工作的基础上，团队发挥自身的专业优势，力求最大程度恢复原文物的材料、纹饰及匠作工艺传统。在对皮球纹的考察复原过程中，从残存的纹饰信息中提取出181种小团花个体，其中光绪时期165种，乾隆时期16种；由于可采集纹样以光绪时期为主，因此复制品也主要参照光绪时期的纹饰风格，但为了更直观地体现原文物中同时存在的乾隆、光绪两时期历史层，项目团队对落地罩西山北立扇做了两种风格叠加的处理，尽可能全面地呈现了原文物的纹饰信息；复制工作之外，项目团队还使用鱼胶、B72树脂、MODOSTUC填充材料、丙烯颜料、3M2080低粘度胶带等现代材料对原文物构件进行了可逆性修复试验，实现文物保护与修复的平衡。
残留皮球纹个体采集（光绪时期）
这一研究与复制成果，不仅成功还原了乾隆时期的匠作工艺流程，展现了乾隆皇帝独特的思想、情趣、生活态度及审美品位，也在学术层面补足了北方地区大漆建筑构件保护的空白。
开展前夕，团队再次承担乾隆花园“古华轩”“抑斋”“撷芳亭”“禊赏亭”四处漆匾额复制工作，以榫卯木结构制成匾额，经刮灰、上漆、贴金等工序完成，进一步拓展了实验室在传统工艺复原领域的研究成果。
古华轩与禊赏亭 图源：故宫博物院官网
符望阁的光华：漆纱隔心的科学复原
符望阁为乾隆花园第四进院落的主体建筑，其一层明间宝座栏杆罩中嵌有一组“貌如金纱窗”的漆纱隔心。此工艺在全国范围内独一无二，兼具中西艺术融合特征。
宁寿宫符望阁 符望阁中漆纱文物的原始位置
漆纱项目依托2023年清华大学承担的重点研发计划“中国传统漆器工艺提升关键技术与装备研发”，隶属于子课题“基于材料检测分析技术的失传漆纱工艺复原研究”，该项目负责人为杨佩璋老师，子课题负责人为陈岸瑛老师，与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等单位共同完成课题研究，故宫博物院李越为任务负责人。
李越等学者的研究成果表明，符望阁漆纱的结构由“织物纱芯—双面贴纸样—双面上漆贴金—双面施绘”构成，共23层，层间使用了铁红、铅白、金箔、朱砂、银粉等材料。研究团队通过显微红外光谱、同步辐射红外成像、质谱联用分析等手段，全面揭示了漆纱隔心的工艺逻辑，为复制与复原提供了科学依据。
在此基础上，清华大学传统工艺与材料研究重点实验室联合故宫博物院古建部、文保科技部开展漆纱复原实验，通过现代科学检测与传统漆艺实践相结合，重建了“织纱打底、纸样粘合、双面贴金、细绘勾线”的复杂工序，使乾隆花园这一皇家美学与科学工艺交汇的空间再度焕发光彩。
符望阁漆纱原文物
乾隆花园修复项目的独特价值，在于实现了传统工艺、科学检测与文物保护理念的整合。从古华轩的黑漆描金到符望阁的金纱隔心，一系列研究与实践让世人重见乾隆盛世的匠作之美，也让“工艺复兴”成为连接历史与未来的文化使命。
图文提供 | 美术学院传统工艺与材料研究文化部重点实验室
图文编辑 | 陈洁
审核 | 王晓昕
